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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怀化五宝田村:在温暖的日常里慢慢过渡到新年

来源:红网综合 作者:丁婷婷 华剑 编辑:杨清 2015-02-10 09:52:01
时刻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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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湖南怀化市辰溪县上蒲溪瑶族乡,群山环绕的五宝田村已有三百年的历史,青砖黛瓦间红色的灯笼和对联透露着春节即将来临的喜庆。祖上老屋,仍旧充满着尘世烟火。图/华剑

(在湖南怀化市辰溪县上蒲溪瑶族乡,群山环绕的五宝田村已有三百年的历史,青砖黛瓦间红色的灯笼和对联透露着春节即将来临的喜庆。祖上老屋,仍旧充满着尘世烟火。图/华剑 )

  回到最初之地
  
  又到岁末,我在考虑,要不要回老家过年。故乡虽寄存着童年时的天真烂漫,也触发着成年后的人情世故,所谓“近乡情怯”,是怕破坏过往的美好,承担着失望:年味越来越稀薄,小伙伴渐行渐远,邻里街坊怀揣着攀比与窥探的虚荣,甚至亲情也变幻了容颜。
  
  去到一座有三百年历史的古村。年轻人还未返乡,留守的老人提前一个月张罗着过年,杀好年猪,熏好腊肉,打好糍粑,即使子女不打算回乡,老人仍在祠庙里虔诚祈祷子女平安,琢磨着托人把一个月来的成果捎进城。
  
  不回乡与其说是淡漠,不如说是报复,报复故乡未能熨帖自己的精神归属需求。我最终决定回老家过年,因为他人实在无需介怀,而亲情无论变幻了何种容颜,它都在那里盛装等候,可能以你无法认同的方式,却有你不能不认同的深邃。
  
  曾经我们以为坚不可摧的东西,好像都慢慢消散掉了,田园,时间,甚至包括内心与生活。但这并不是全部。最初的风景,必定要回到最初的地方,你才知道为什么它会根深蒂固地存在于脑海。故乡,它既指成长地,也意味着一种归宿。渐行渐远不过是物理上的距离,而心灵则天涯咫尺。
  
  我们还会带来更多关于这片大地的讯息,关于你我的故乡的讯息。3月10日,我们春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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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宝田村是座历经三百年生生不息的古老村庄,群山环绕,古老的建筑倒映在明澈的溪水上,更显端庄。

(五宝田村是座历经三百年生生不息的古老村庄,群山环绕,古老的建筑倒映在明澈的溪水上,更显端庄。)

五宝田村里的老房子依旧被房屋主人的子孙后代所居住使用。

(五宝田村里的老房子依旧被房屋主人的子孙后代所居住使用。)

  风水、姓氏、山林里的悠远怀乡(上)
  
  □撰文/丁婷婷 摄影/华剑
  
  年前这段日子,我们去寻找一个大山深处的古老村庄——怀化市辰溪县上蒲溪瑶族乡五宝田村。
  
  2月1日抵达时,正值晚饭时分,群山环绕的小村庄里炊烟袅袅笼罩,明澈的溪水上布满鹅卵石滩,尚未归家的鸭子三三两两凑在河滩上——这是座历经三百年生生不息的古老村庄,几十代人在这里繁衍生息,追逐着他们的梦想,体味着他们的失落,一年又一年,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又好像什么都不同。
  
  聚宝盆地,要的是“五鬼闹财”
  
  至五宝田村路途遥远,连续数小时驱驰,初时尚觉新鲜,羊肠小道两侧的松树和杉树在冬日里苍翠得可爱,寒冬低温与充足的水汽给枝丫树叶挂上一层薄薄的雾凇,松、杉针叶本就尖细,挂着雾凇煞是晶莹有趣。
  
  不过行车久了,我们被这单调重复的景色、群山阻隔的封闭视野,还有那九曲十八弯的盘旋山路弄得有点烦闷起来。此时,羊肠小道走到尽头是一处高坡,受阻的视野在此毫无预兆地突然开阔起来,单调的群山之中竟出现一块陡然凹陷的平整盆地。
  
  高坡是五宝田村的入口,站在高坡上抬眼望去,整个村庄便一览无余:
  
  五座苍翠山峦从东南西北中环抱着这块天然盆地,地势东高西低。山间盆地本就可贵,绝妙的是还有一条窄窄的清澈溪流从东边远处看不到尽头的山地里蜿蜒而下,在盆地中央绕了两个弯向西缓缓而去。溪水将整个村庄一分为二,东边是依傍山势紧紧簇拥的一百多户古屋人家,西边是村中的公共建筑群,学堂、祠庙,两座简单的木板桥晃晃悠悠地将溪水两岸连接起来,桥边平整的土地上生长着翠绿可人的蔬菜。
  
  同行的上蒲溪学校老师黄始文介绍,这样的地形就是风水界所说的“聚宝盆地”。
  
  当地乡间人修房造坟特别讲究风水,认为风水对后代,对村落人丁兴旺素质,财富兴旺有极大关系,有“一风水二屋场”之说。这里原本只有零星几户人家,清朝康熙年间,一位名叫肖宗安的人想要从辰溪县龙头庵乡迁居到此,于是找来风水大师四处勘察地形,一是看地方适不适合居住,子孙后代有没有出人才、出富人的机会,二是看如果风水好,房基应该落在哪里。
  
  相传一日,风水大师来到村西高坡上放眼望去,发现溪流拐弯处小荒坡上有五个纵横排列有序的小土包,土包上芳草青青像极了元宝,肖宗安母亲很高兴,于是就决定迁居到这里。风水大师说,西边山脚有大片平地,将来可开出许多田园,配上五个元宝土地,就叫五宝田。
  
  “你再看环村四周的五座山,东南边是龙脉山和白虎山,龙虎守住村后东南;西北边是鲶鱼山和猴形山,鱼猴守住村的西北;中间的网形山是要网住溪流里的鱼不让它们远游逃脱。这样的地理态势在风水中叫‘五鬼闹财’。”黄始文说。不过可惜的是,因为种植垦荒等变迁,五个小土包已经削平消失。
  
  溪流名叫玉带河,它像一条玉带系在盆地腰身上。风水里溪流如果笔直地从东流到西是不太吉利的,财富会随水而去留不住,但五宝田的玉带河在中央弯了两道弯,角度小的弯道形成一处深潭名叫沙湾潭,潭附近就是整个村庄风水最佳的地方,因此公共建筑如土地庙、将军祠、做学校用的耕读所,都建在此处。村里的房屋大门也都向着溪水,取意财富“滚滚而来”,越是有威望的大户人家建的房屋离溪流越近,贫寒人家则比较远。
  
  风水讲究是村民们最朴素的愿望;富贵、平安。“事实证明,这个地方也确实是人杰地灵,后来出了很多大地主和财富人家,不过没什么做官的,我想可能是这里地处偏远信息不通,再加上生活安逸的原因,没有太大官场进取的动力。”黄始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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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宝田村地形图。

(五宝田村地形图。)

  风水、姓氏、山林里的悠远怀乡(下)
  
  五宝田村的肖姓村民,想改回古老的姓氏“萧”
  
  五宝田最亮眼的是它的房屋。
  
  几十栋清末民初的老房子紧紧凑在一起,顺着盆地东面的山坡层次分明依次建造到山脚,布局丝毫不显凌乱,财主的综合式院落在沿溪一带,一般的平木房则在山坡上。走在村落中,地面铺设的是玉竹石板。
  
  村支书肖湘武告诉我们,这种石料出产于村庄附近的黄溪口石场,颜色竹青质地细腻,甚至有竹子一般细长的浅黑色纹路。刚采出岩层的玉竹石料质地松韧,工匠在上面雕花刻图凿字就像在粉墙上作业一样容易,切石板的时候也像锯木一样方便。但随着时间推移,它的质地就越来越坚硬而有弹性,抗风化能力特别强,因此用它来铺设的地板、建造的门框能几百年不变形。在1813年清朝嘉庆年间修建的兰陵别墅门口,我们看到用玉竹石建造的门框和地板仍然刻纹清晰,没有被风霜和踩踏磨蚀。
  
  “从前我们说,在五宝田建房子,门框做成了房子就建好一半了。”兰陵别墅主人的后代,如今已经80高龄的肖守造老人说。村里的大户人家房屋门框都是用玉竹石做成,不易倾塌。
  
  村落里的房子统一是用杉木建造的吊脚楼。杉木用的是本地辰杉,相比水杉来说更坚硬,刷上上好的桐油防腐蚀,房顶盖上黑瓦片,独门独户。大多数老房子四周都用砖石建造有高大坚硬的封火墙,一来让外人不能随意窥探大户人家的宅院隐私,二来在民国土匪盛行的年代有防土匪抢劫入侵的防御功能,三则若是临近人家起火,也可避免殃及别家。房屋群靠数十条蛛网状的小巷连接起来,好几次我们寻访人家都在这一条条石板小巷里迷路找不到方向。
  
  这些老房子依旧在被房屋主人的子孙后代所居住使用,寒冬腊月,老宅的人们喜欢围坐在堂屋后面的火塘旁,边熏着腊肉和腊豆腐边围炉聊天。村里人仍在灶间使用着柴火烧饭做菜,只有一户人家使用液化气这样的“现代”设施。
  
  这些房屋的主人绝大部分姓肖。整个五宝田村117户人家,户籍在册449人,除却3户杨姓以外,全部姓肖,都是始迁祖肖宗安的后代。他们的身份证上确实姓“肖”,但村里的老人们很是不满意这个姓氏,他们想改回那个古老的姓氏“萧”。
  
  2月3日,村中族谱的保存者肖典文老人颤巍巍地翻出厚厚的两本《萧氏族谱》来,发黄的纸页,竖排繁体字,豌豆大小的虫洞和烟火腐蚀痕迹,都在彰显着族谱的漫长历史,它有据可考最早修订于1834年(清道光十四年),最后一次修订于1993年。
  
  老人蜷着腿坐在老屋火塘边的小木凳子上,一边用火钳拨拉着火塘里的柴火,一边小声地嘟囔:“‘肖’是宵小的意思,宵小是盗贼,不好,不好。原来那个‘萧’是皇帝封的姓,我们想改成原来那个,但是打官司、改银行卡身份证太麻烦了。”
  
  五宝田的肖氏自认为是西汉开国丞相萧何之后,就是那个“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萧何。从西汉到唐末漫长的时期里,萧氏为兰陵郡(今山东省枣庄市与兰陵县)顶级望族豪门,至于五宝田肖氏一支,按照《萧氏族谱》记载,从康熙年间湖南境内肖氏第二十三代孙肖宗安携带家眷,从辰溪县龙头庵乡迁居到五宝田,这一脉肖氏至今已经有三百年传承。
  
  一箪食,一担蔬,寻常日子里的自给自足
  
  在五宝田长久居住的老人们很少走出这个村子,外出工作的儿女们会给他们钱,但似乎这个偏僻古旧的村庄里用不到太多金钱。依靠着自然的赋予,他们习惯从田地、山林、河流中获取生活物资,自给自足。
  
  村民肖从光去年刚刚在玉带河边上建造了一座两层楼的新房屋,这也是村里罕见的新房。盖房用掉一百多棵杉树,都是自家十多亩山林里几十年长成的,相当于用自家的山林换来了这栋新房屋。
  
  他自家的田地里种水稻、玉米和红薯,以及萝卜、云耳各类蔬菜,又养了60多只鸡,50只鸭和4头猪。油是地里油菜籽榨出的菜油,柴是山上捡拾砍伐的杂木,除了盐需要购买以外,柴米油和一日三餐都出自自己双手。
  
  他噔噔跑上房屋二楼,这里是他的“食材仓库”:前一阵杀了一头年猪,猪肉切成薄薄的长条挂在房梁上风干。“只有冬天才能做风干肉,不会变质,等过了立春气温升高就不能再做。”其余的大块头猪肉挂在火塘上烟熏火燎着做腊肉。云耳和萝卜收获后晾在大太阳下暴晒,做成干云耳干萝卜储藏着,需要时取出来在水里泡一泡就能做菜。杀年猪那天用十六斤黄豆磨成两组豆腐,隔着铁丝网格放在火塘顶上,烤硬后切成片,做火锅最好。
  
  在一个蛇皮口袋里装着的是香叶,自家屋后的香叶树上长着,采摘下来烘干,炒菜时放入几片就能散发出浓郁的香味。玉带河是他儿时嬉水的地方,房梁上挂着渔网,晚上将渔网撒在溪流坝上,隔夜捞出渔网每次总能收获几斤鲫鱼、白鱼。有空时拿着钓竿蹲坐在溪水边垂钓,也总能钓上些。他喜欢将鱼放在灶台上烤干,做成火焙鱼。
  
  村民肖典儒更喜欢在坝上抓黄鳝,用篾片编制而成的圆筒形竹篓,放入几条蚯蚓投入溪水中,就有黄鳝被蚯蚓诱惑钻入竹篓中再也出不来。村中的柚子树上结了好多个黄澄澄的柚子,他摘下来放在楼顶上,闲时剥几个当零食。村民肖守造乐意把没长大的小红萝卜放在火塘边慢慢烘干,过个十几天等它干瘪了切成丝或片,拌着干辣椒和香油小葱,他爱极了这风味。
  
  种植的糯米可以做馓饭。把糯米放水蒸熟,在太阳底下晒干,烧热半锅滚油,将干糯米放进油中炸成金黄色,脆香脆香,平时泡在甜酒里用来招待客人。
  
  山中密林里有的是野猪、狍子和野鸡。2月2日的早晨,村民肖军在林子里瞧见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从前野鸡还不是保护动物时,村里人经常去打来做野味加菜,现在却是再也不能打了。还有野山羊经常在田地里跑来跑去踩蔬菜,让村民生气极了,要不是它们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村民们真想把它逮来吃了解恨。
  
  村里的人特别钟爱吃狗肉,最后一次碰见肖军时,他正和朋友用竹竿扛着一条烧去毛的土狗走在村道上,高兴地邀请我们中午去吃狗肉。“哎?你们怎么不吃狗肉呢!这可是最好吃的肉了!”那天中午,他和朋友就着狗肉火锅一直吃到下午四点,悠闲热闹地打发着年前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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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3日,怀化市辰溪县上蒲溪瑶族乡五宝田村,两位壮年男丁你一锤我一锤卖力地捶打糯米。打糍粑是村里每一户人家春节前必须要做的准备。

(2月3日,怀化市辰溪县上蒲溪瑶族乡五宝田村,两位壮年男丁你一锤我一锤卖力地捶打糯米。打糍粑是村里每一户人家春节前必须要做的准备。)

在五宝田村里,道路干净整洁。

(在五宝田村里,道路干净整洁。)

在五宝田村里,往年的对联平整贴着,门上还贴着一张海报。

(在五宝田村里,往年的对联平整贴着,门上还贴着一张海报。 )

2月3日这一天上的是平安香,在五宝田村伏波庙,杨奶奶烧纸祈求平安。

(2月3日这一天上的是平安香,在五宝田村伏波庙,杨奶奶烧纸祈求平安。 )

从农历十一月底,村里人陆续开始杀年猪。杀猪前主人家在空地上点香烧纸洒酒,祈求保佑明年喂猪发财。

(从农历十一月底,村里人陆续开始杀年猪。杀猪前主人家在空地上点香烧纸洒酒,祈求保佑明年喂猪发财。 )

黝黑的猪肉在火塘上方嗞嗞冒油,硕大猪头很是打眼。

(黝黑的猪肉在火塘上方嗞嗞冒油,硕大猪头很是打眼。 )

  五宝田村:在温暖的日常里慢慢过渡到新年
  
  年关将近,古村里的老人们打起糍粑,熏起腊肉;年轻人带着孩子陆续返村,团聚在祖屋的火塘边。他们正准备着庆贺完成了又一年的生存和繁衍,谢天地赐予物资,谢神明福佑平安,谢祖宗传承生命,谢亲戚友邻社群合作。每一年的年尾,都是古村的总结;每一年的新年,都是古村的开始。
  
  □撰文/丁婷婷 摄影/华剑
  
  A
  
  打糍粑:春节必备,年后还能吃上半年
  
  2月3日,农历腊月十五,新年倒计时第十五天。
  
  这天,我们起了个大早,村民肖从光邀请我们去看他家打糍粑。像大多数湖南农村一样,打糍粑是五宝田每一户人家春节前必须要做的准备。
  
  村里的亲朋听说肖从光家要打糍粑,前来帮忙。两位壮年男丁从屋内搬出上百斤重的玉竹石糍坑。“这个糍坑用得可有点年头了,少说也用了十几年了吧。从前糍坑是木头做的,不经锤打,换上石头制成的结实多了,怎么打都不会坏!”肖从光将糍坑安置在自家走廊上,又拎出两个十多斤重的木制糍锤,转身钻入厨房看糯米蒸好了没。
  
  糯米是自家田地里八月份收获的,头一天肖从光已经将七十斤糯米用冷水泡了一晚上,这天早晨分批用大圆木桶装着放在柴火灶用大火蒸上个把小时。不多久,他抱出散发着腾腾热气的糯米饭,倾桶倒在糍坑里。
  
  “来,让我来!”年轻的村支书肖湘武自告奋勇脱去外套,拎起糍锤,和黄始兴分别站在糍坑两端,双脚一前一后摆好架势,大喊一声“打吧!”“好!打!”二人就你一锤我一锤卖力地锤打糯米,力气之大,连糍坑都在震动,黏黏的糯米粘着糍锤起落。有糯米溅出来掉在木地板上,一旁的老人立即心疼地捡起重新放进糍坑里。小孩们蹦蹦跳跳跑来参观,被大人们喝退到一边。
  
  肖家的女人们也开始忙碌起来,在桌面上摆上厚重的玉竹石板,桌底下搁着一盆暗火,用灶灰捂住,灰上搁着一碗油热着。“这油是蜂蜜格子里酿出来的油,再加上一点菜籽油,做出来的味道有蜂蜜的清香。”肖从光说。
  
  十多分钟后,女人们从打成团状的糯米里揪出拳头大一块,沾着蜂蜜油擦拭玉竹石板。将糍粑团抬到石板上,揪出一个个小面团。男人们将小面团转移到一旁的长木板上。当长木板摆满面团后再盖上另一条长木板,男人们叫上小孩一起在长木板上用力踩来踩去,把面团压成面饼。六岁的孩子踩得特别高兴,又是蹦又是叫,人们欢快的笑声和着淙淙溪水声回荡在村庄上空,传出很远。
  
  七十斤糯米打成了四百多个糍粑。“放在阴处晾八天,就不用管了。”肖从光盘算着,两个在外工作的儿子每人给五十个带回城里去,岳母娘家要送去二十个,自己爸妈八十个,妹妹四十个,自己还剩下上百个,够一家人吃上半年。
  
  肖从光家的糍粑算做得比较晚了,按照村里的习惯,一般农历十一月末家家户户就开始打糍粑。村里的人中午不开正餐,经常每人一个糍粑就着霉豆腐拌辣椒油就是中饭。邻居家的老阿婆坐在小凳子上笑眯眯地看热闹:“我家的糍粑还没开始打,人老了没力气啦,要等我儿子打工回来才开始呢。”
  
  B
  
  杀年猪:友邻一起分享“庖汤”
  
  农历十一月底,村里人也陆续开始杀年猪。打完糍粑我们正在村西闲逛时,摄影突然听见村东“嗷嗷”的猪叫声:“哎呀!杀年猪啦!”摄影闪电般奔向村东,踩得溪水上简陋的木板桥剧烈晃动。
  
  这是村里最后一户杀年猪的人家,杀猪前主人家在空地上点香烧纸洒酒,祈求保佑明年喂猪发财。杀猪必请村里的职业杀猪人肖典儒帮忙,每次象征性地给几十元钱感谢。肖典儒个子瘦小,对付两百多斤的肥猪却很是从容,细长钢筋从猪后蹄上穿进猪身捅出个小洞,就抓起猪蹄用嘴往里灌气,把整个猪皮都吹得鼓鼓囊囊,好让拔毛更方便些。血腥的味道引来四五条黄狗,时不时地趁人们不注意在猪脖子上舔上一口。
  
  当晚,主人肖军热情地邀请我们吃庖汤。庖汤是杀年猪后必吃的第一道主菜,家中女人们将猪血、猪肠、猪内脏和猪肉用红枣香菇一锅炖着,广邀邻居和亲友一同享用。肖军家在外打工、外出求学的年轻人都已经返乡,全家祖孙三代十多人和邻居们分
  
  两桌围坐在老宅堂屋,相互祝酒,好不热闹。
  
  村里早已杀完年猪的村民们每家每户都在熏腊肉。每户人家的堂屋后便是火塘屋,在房间地面上挖出个一米见方的浅塘,入冬后每天从早上八九点到晚间睡觉前都燃着柴火,既可以取暖又可以熏腊肉。
  
  大块的猪肉切割好,抹上盐“按摩”几分钟,一斤肉用八钱盐,放进大缸渍十天就可以拿出来用铁钩悬挂在火塘上方,终日受烟熏火燎。这么熏上三十天,熏到腊肉变成暗红色就可以食用。
  
  寒冬腊月只要得闲,村民们都会围坐在火塘旁,头顶着腊肉闲话家常。肖典文老人家的腊肉显然熏上一段时间了,黝黑的猪肉在火塘上方嗞嗞冒油滴在柴火上,一条坚硬的猪尾巴倔强地从肉林里突兀地冒出来,硕大猪头很是打眼。
  
  杀好的鲜猪肉、熏好的腊肉自然是要给城里的孩子们带去的,村里的老人过年所准备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孩子。肖从光二十九岁的小儿子在冷水江市政府部门工作,前两周打电话回家说同事和领导周末要来村里玩。接到电话的第二天一大早,肖从光把家里两头年猪杀掉一头,找人打了一条30斤的土狗,又宰了两只鸡和一只10斤的肥鸭,周末在家开了两桌饭局款待,又让儿子的同事们带回去土猪肉,同事们支付了两千块钱,成本价。
  
  儿子回城里后打来电话,说同事们都说玩得很开心,很满意。55岁的肖从光在火塘边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那两天我忙得要死,但是小孩子的朋友说可以,我辛苦一点真没关系。”
  
  再过些天等到腊月二十九,村里人就要开始做甜酒了。“要像做糍粑一样把糯米放在水里泡一晚第二天蒸熟冷却,用30度的温水散成一粒粒,再用甜酒曲子搅拌后放缸里盖盖子,温度加热到25到30度,24小时内就有香气飘散,再24小时,米上有一层水了,把火撤掉甜酒就成功了。”村庄过年,糍粑、腊肉、甜酒泡馓饭,都是必不能少的食物,再加上腊豆腐就更完美。
  
  C
  
  祭祠庙:“今年闰九月,烧太平香要烧掉13斤纸钱”
  
  五宝田村过年还有一项重要的活动:祭祠庙。村人最信奉的神仙是土地公公。一百来户人家的小村庄里,我们竟然翻找出四座土地庙。村东屋群中两个,村中田地小道边一个,还有玉带河边一个。四座土地庙规模不大,都是半米到一米见方的简陋砖瓦小屋或水泥小屋,其中三座土地庙中并没有土地公公的塑像,求的是个意思,空空如也却依旧香火鼎盛。唯有屋群中央的土地庙有个泥塑的雕像,庙左写着“保一方平安”,庙右是“佑四方发财”,旁边的牌子上写着,建于清朝光绪年间。带着我们去找土地庙的村民一直在跟人念叨:“怎么光有土地公公没有土地婆婆呢,土地公公得多孤单,明年一定要发动大家再给修个土地婆婆。”
  
  保平安的土地公公在村中“德高望重”。每年大年三十,村民一般下午两点吃团圆饭,在团圆饭前,必定得把每道菜都拿去家附近的土地庙前祭祀后才能带回去开动。肖支书每年都和父亲一起用篮子把饭菜带过去排队等着祭祀,偶尔年幼的儿子也跟着去,上香,烧纸,敬酒。“村里的规矩,过年敬土地只能男人去,女人不能去。不过最近几年风气开化了,有些人家女眷也会跟着去。”
  
  村中另一个祠庙是伏波将军祠。
  
  “伏波”是古代将军的封号,意思是这个将军有降服波涛的能力。历史上出过很多个伏波将军,而五宝田的祠庙里敬的是东汉光武帝的将军马援。马援是陕西人而非湖南人,村民之所以要祭祀他,是因为他忠义疏财,经常救济穷人,对百姓很亲善。公元47年,武陵(现湖南常德西)的部族起兵造反,第二年63岁的马援请命平反,四万大军征战湖南,于是在湖南留下了他的传说。伏波将军祠修建得高大宽敞,有27个平方,比土地庙霸气得多。
  
  除却过年,每个月初一、十五也是要敬神的。2月3日正逢农历十五,早上九点多,63岁的张玉珍就带着纸钱和茶水来到溪水边的土地庙,分两处插上六支香,点燃纸钱,先对着溪水三鞠躬,这是敬天地,再转身对土地庙三鞠躬,这是敬土地,再以茶代酒洒落在地。她想求土地公公保佑她在北京和深圳打工的子女平安,保佑在家的人身体健康。
  
  此时,74岁的杨婆婆也在将军祠点太平香,她用竹篓和蛇皮袋背来整整十三斤纸钱。“这里的规矩,一月份烧一斤,十二月份就要烧十二斤。今年闰九月,所以要烧十三斤。”烧这些纸钱用掉她半个小时,还掏出大块生猪肉、糍粑和三大块豆腐供奉。早来的其他村民已经供奉了些零食在案头上:2颗花生糖,1颗玉米糖,1颗椰子糖,1个红枣,1个干桂圆,2个红橘子,3个黄橘子和半块馓饭。
  
  在村民看来,土地和伏波将军的保佑范围是有区别的:土地公公保佑平安,伏波将军主持公义。村里人觉得伏波将军特别灵验,上世纪90年代,一户人家里丢了东西怀疑另一家人,乡里把这家人的儿子带去捆住用刑,虽然后来得到澄清但儿子白白受了顿打。他母亲向伏波将军烧纸哭诉,说孩子白白挨打,为什么打他的人还好端端的,太让人绝望。没想到不久毒打她儿子的人就暴病去世。当然是迷信,但村里人宁愿信其有,祭祀伏波将军就更勤了些。
  
  到了这天中午,村里已是处处在烧纸点香,屋门口、溪流边,香火点点。
  
  D
  
  话家常:除了年前债务,也操心未嫁娶的儿女们
  
  年尾的日子不是只有安详和热闹。
  
  此时也是每年债务清偿,资金结算的高峰期,农村里的规矩年前尽量催款,但新年时绝不能上门讨债。2月3日中午时分,五宝田村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有的穿着制服,有的夹着公文包,结队走在村里。村民们告诉我们,这是催贷款的人来了。
  
  打头的是龙头庵乡农村信用社的几名职工,后面跟着上蒲溪乡的妇女主任、乡人大主席以及乡派出所分管户口的民警。他们站在溪水木板桥上,一位戴着毡帽的年老村民,哈着腰带着满脸客气的笑容给他们挨个敬软白沙。
  
  来催款的信用社职工梁平说,今年村里还有5户人家的到期贷款没有收到,刚刚去了前四户人家,借的都是两三千元买种子、化肥的生产资金,有的去了怀化打工联系不上,有的户主已经答应年前结清,最后一户人家贷款的三万元经商资金,到期两年了还是没有收到。
  
  队伍踏入这最后一户人家,80岁老人立即请他们进屋坐下,麻利地递上水果和香烟。
  
  “你家儿子还没回来过年吗?”“没有,没有,再过几天就该回来啦!”催款人请老人给儿子打个电话,老人拨通号码简单说明情况。一旁的老婆婆忍不住凑到一位职工身边坐下:“我儿子欠了多少钱?”“三万块呢。”老婆婆“哦”了一声不再言语。两三分钟后,话题已神奇地从催款转到拉家常上来:这红皮萝卜可以这样烤啊,味道怎么样啊?——很快,催款队伍就离开了村子,来去如风。
  
  年前准备的空闲时间,村里的留守老人喜欢走门串户,围坐在火塘边拉家常,讲讲过去的一年的经济状况和儿女子孙的家长里短。
  
  张玉珍老人从龙头庵乡嫁到五宝田已经四十多年了,儿女双双外出打工。今年老伴去世,剩她一人留在老宅,种些西瓜和苞谷。邻居问她会不会去子女那里住,她丝毫没这个想法:“年轻人不一样,我们老啦,做饭都不干净。”一句话说出深深失落。邻居担心她咋过,她托着腮帮子:“回娘家坐车只有一个小时,那边还有弟弟妹妹,再说肖家这边也有个亲戚住同一个院子相互照顾下。”
  
  肖从光则在担忧他已过三十岁的大儿子还没结婚。如果村里介绍相亲的话,起码要准备四五万元彩礼钱,结个婚要花十万块。他盘算着,“再有五年我就满60岁了,每个月可以拿到两千多块的退休金了。”邻居们感叹:“哎呀,退休金这么高啊,真有福气。”肖从光边拨拉着柴火,边憨厚地笑着,再过上十多天,儿子们和孙子都将回来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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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肖湘武当选为五宝田村支书,回到村里工作生活。他是村里唯一的年轻人,在童年时期,这里每一个地方都给他带来无数的欢乐时光。

(2011年,肖湘武当选为五宝田村支书,回到村里工作生活。他是村里唯一的年轻人,在童年时期,这里每一个地方都给他带来无数的欢乐时光。)

  愿你们的房屋和希望都还留在这座村庄
  
  □撰文/丁婷婷 摄影/华剑
  
  劳动力日渐流失的村庄,仍有部分青壮年选择留在偏僻的故乡。五宝田村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少,留下来的绝大多数是为了照顾家中年老的父母,也有人因为村庄悠闲自由的生活方式,还有人是为了自己更好的前途打算。他们的共同愿望,是希望这个古村能找到一个好的投资者,通过旅游带动他们的经济发展。
  
  岁末正是盘点总结这一年,为来年做打算的时候。他们考虑着,明年自己是否还要留下?如果留下,又能多做些什么?
  
  修完木桥和马路,村支书决定离开五宝田村
  
  五宝田村支书肖湘武掰着指头算,村里户籍一共有449人,但现在20岁到60岁的青壮年劳动力实际上只剩下十多人还留在村里,年轻人更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了。
  
  “80后”肖湘武今年31岁。
  
  五宝田的每一个地方都给童年时期的他带来无数的欢乐时光。最喜欢干的事情是和小伙伴一起在玉带河里抓螃蟹、敲鱼,那时溪水里的鱼又多又傻,在水里石头上用力一敲,躲在石头底下的鱼就都被敲晕了,小伙伴们只管下去捡就行。
  
  村里的老建筑耕读所光线幽暗,即使在白天,一楼都是黑漆漆的,最适合玩捉迷藏。因为耕读所地方大,又是荒废着的,村里老人家纷纷把给自己准备的寿材摆放在耕读所,看上去更加阴森。肖湘武总是藏在棺材里,等小伙伴过来找他时就猛然爬出,吓对方一大跳,乐此不疲。
  
  上世纪90年代,村中一户人家的房屋年久失修,拆掉重建时突然发现天花板有一个隐蔽的夹层,夹层里竟然藏着30多支枪和几百发子弹;新中国成立后,耕读所地下挖出过一坛子银元,村中传言,民国战乱时村里最大的地主还埋了三担银元,只是不知道在哪,小孩子坚信地下有“宝藏”,几乎找遍了村里的旮旯角落。
  
  长大后,肖湘武离开村庄,到辰溪县城读中专,毕业后做药品销售,在县城讨了媳妇安了家。要不是2011年村里选他当支部书记,他大概不会再回到故乡来生活。
  
  当时上级有政策要任用年轻村干部,“村里的年轻党员就那么五六个人,有几个还是在校大学生,大家就选了我,毕竟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村里有需要我就应该回来”。另一个更现实的考虑是,村支书干满两届以后老了能拿退休金,基于对未来生活的考虑,回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几年里,他给村里干了两件事:修了两座木桥方便村民过河;正在修通往中方县丁家岭的马路,建成后村里到怀化市的路程能缩短。不过,他打算干完这最后两年任期仍旧要离开五宝田村。“老婆孩子都不在一起,两地跑压力太大。”
  
  老母亲、孩子,还有马儿,都是不远游的理由
  
  肖典发从怀化市区回来五宝田村已经四年了,他返村的原因是年迈的老父亲需要人照料。他原本在怀化木材加工厂负责锯木,“就是把圆的锯成方的,方的锯成板的。”
  
  回来村里,自己在村西高地上搞了个小型木材加工点,别人家山上有木材,就买过来加工成木方再卖出去。“娄底、长沙都有老板来收,每年能赚个三四万元。”现在,他有想法把自己家改造成客栈,“我家就在村口第一家,也是村里唯一一栋现代的房子,还装了热水器和液化气。城里来旅游的人肯定想住得舒服一点,依你看,我家还是有优势的吧?”
  
  同样为了家人留下的还有41岁的肖从正。
  
  他21岁起就在广东省、怀化市等地方帮人做铝合金门窗的装修,在外至少漂泊了十年,直到结婚成家才回村。家里有个哥哥身体不好需要照顾,从前都是弟弟留在村里料看,现在自己成家了,就换弟弟出去。除了种地外,肖从正还从贵州买来几匹马,帮附近几个村子的伐木场把木材从山上驮到马路边,一天能赚个两百到三百元,每次马在前面下山,他就小心翼翼地跟在马身后帮忙扶着木材。
  
  “现在好的马要一万出头一匹了,好在现在的工价也比以前高。”一匹能驮五百斤木材的马每年能帮他赚个一两万块。选马很重要,性格好的马驮重了就拼命往前赶要早点到目的地,性格不好的马驮重了就闹脾气,把木材打翻一顿乱来。每次去马市场选马,他都要拉拉马尾巴摸摸马屁股看它是不是会踢人,摸摸嘴巴看咬不咬人。肖从正的第一匹爱咬人,直到他把马胖揍了一顿才不敢咬人。今年他把马卖掉换了个爱打滚的骡子,“骡子力气比马大,一次能驮七八百斤呢!”
  
  肖从正认为在外打工比在家好,赚得多,但两个上小学的孩子在城里读不到好学校,为了家人,他明年仍打算留在村里。
  
  肖典儒陪伴着他的老母亲,一边给村里人酿酒。把粳米蒸熟和着酒药放缸里十天,再蒸出热气来变成辣酒。“酒需要在气温十多二十度才行,冬天做不了。”到冬天的时候,他就靠帮人杀猪赚点外快。
  
  开农家乐、做泥瓦匠、算命、卖草药方子……总有一种方式让人感到自由
  
  还有一些村民留下,因为农村的工作时间可以由自己掌控,生活更舒适,更自由。
  
  55岁的肖从光原本是耐火材料厂的职工,2000年下岗在家种地。2013年,他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按传统的房屋结构建一座新房,做个农家乐招待游客。他给记者盘点着,这些年小孩读书上大学花了九万元,靠卖掉自己山林里的老杉树才凑够了读书费用;没多久儿子要结婚,光女方头次回家的见面礼就给了七八千;结婚后儿子要在冷水江市买房,给一万元;儿子生小孩再给两千元,老婆也去了冷水江帮忙拉扯孙子。
  
  家里的钱都用在孩子身上了,孩子至今还没有给过家用。“我不要他给钱我,我只要他经济能独立就很满足。”2014年,他开农家乐的愿望实现,他在新房墙面上拉起大幅广告——“兰陵农家乐”,吃饭,住宿;墙上刷着油漆:喝水免费。去年“十一”村里来了20多台小车,整年肖从光接待了300多个游客,甚至还有人在他家屋顶搭帐篷。
  
  年尾,他很认真地在思考,因为公款消费限制,去年游客已经比前年减少很多,村里要开发旅游,还是应该找个开发主体来投资,要劝村里乡里赶紧招商引资才行,这样旅游的人才会多起来。
  
  泥水匠肖从兴50岁,闲暇时帮人打灶台,修洗澡池,但凡工程量小的泥水活他都接,给人干活一百五十元一天,在怀化市打工没几年就回来了老家。“干活都辛苦,但家里自由啊!早晨可以睡到七八点,九月份收完水稻整个冬天就没有什么农活了,可以在家干耍。再说在家习惯一点,夏天时外面太热受不了。”
  
  他每年的收入两三万元,“就混了个口”。去年家庭收支平衡,主要是一年万把块钱的人情支出。姊妹红白喜事一千块,邻居办酒百来块,整个村里都是熟人,人情支出太大。为了贴补家用,他经常去乡集市上摆摊,卖鱼,卖衣服,卖糖果,卖蜡烛,什么好卖就卖什么。
  
  还有两三位劳动力,除却种田都有着自己的兼职,比如算命,比如开草药方子。形形色色的职业在村庄里谋求着更多的生存空间,好让自己的生活更舒心一些。

来源:红网综合

作者:丁婷婷 华剑

编辑: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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